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摇篮,亿万年来,它的下游在海河、淮河之间摆荡,冲刷出广袤的平原,积淀成肥沃的田地,滋养着古老的农耕,融合为民族的肤色。黄河被称为中国的母亲河,青县作为生长在华北大地上的华夏儿女,在孩提时代也曾吮过黄河的乳汁。据笔者统计,黄河流经青县的岁月大致分三个时期:
一.史前时期(约12万年前——年前)
距今约万年前,由于地壳的运动,青藏高原不断抬升。距今约万年前,青藏高原在经历了最猛烈的第三次抬升运动之后拔地而起,高原的边缘地块发生断裂褶皱,形成阶梯状地貌。原来星罗棋布的大小湖泊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水流穿越峡谷,奔腾而下,最终形成了一条大河——黄河。
距今约12万年前,黄河打开了三门峡,进入华北平原。当时地球上所谓的智人尚处于旧石器时代,华北平原上的古人类主要聚集在张家口的阳原盆地泥河湾一带,只给后人留下一堆大小不一的石片。既然史料不足征,我们只好将目光转向地质学,借用今天的考古勘探技术,让岩石、土壤说话,尽量还原历史,探寻黄河的流经路线。
在上世纪80年代,河北省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等相关单位为了地下水库选址与浅层淡水圈闭,曾对华北平原典型古河道带和古河道地区进行勘探,包括物探与钻探以及航空磁法研究和卫片、航片影像的研究。年编辑出版了《华北平原古河道研究论文集》。据相关论文得知,黄河于12万年前进入中原,在濮阳以下分为三支:南支濮阳、范县、东阿、禹城、临邑、商河、惠民至沾化;中支濮阳、莘县、聊城、高唐、平原,自平原又分二支,中北支经德州至孟村,中南支经陵县、宁津至庆云;北支濮阳、南乐、冠县、临清、故城、德州、东光、沧州、青县。专家估计这三条支流极有可能是同时并存的,而青县正处于北支的尾闾。
直到距今约-年前,由于入海口泥沙的不断沉积,北支逐渐阻塞,中北支成为黄河的主流。黄河下游经过吴桥镇、刘福青,在孟村入海。在距今-0年前,海岸线退至黄骅、羊二庄一线,黄河在旧城附近分为两股叉流,一支向东北至黄骅一带入海,一支向东至羊二庄附近入海,建造了以旧城、黄骅、羊二庄为顶点的小型三角洲(1)。因为孟村、黄骅、羊二庄都在沧州东南,黄河自然也就绕不到沧州正北的青县了。
距今约年前,我国进入传说中的夏朝。根据年夏商周断代工程所公布的《夏商周年表》,夏朝开始于约公元前年,即距今约年。大禹治水的传说反映了古人征服自然的强烈愿望,保留了祖先对黄河泛滥的集体记忆。大禹是虚构的,而大水是真实的。据《吴越春秋》记载:“帝尧之时,遭洪水滔滔,天下沉渍,九州阏塞,四渎壅闭。”年8月,南京师范大学的吴庆龙研究员在《科学》期刊上发表论文《公元前年的洪水倾泻支持中国历史大洪水和夏朝》(2),表示这次洪水源于公元前±28年青海循化县一个堰塞湖的崩塌(3)。这次洪水一路淹没横扫整个黄河流域,彻底改变了黄河中下游的山川地貌,给华夏文明带来了灭顶之灾,造成长达百年的文明灰暗期。最早记载黄河的史书是《尚书·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底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禹贡》所记述的到底是什么时代的黄河,目前还存在争议。一般认为是经过大禹治水之后的夏商时代的黄河,也有人认为《禹贡》既是战国时人的作品,所记载的自然是东周时期的黄河(4)。文中的记载也语焉不详,于大陆泽之下只说播为九河入海。关于九河,历代史地学家也是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有人坐实九条河流,并坚持不懈的进行考证(5),也有人变通的认为是虚指众多河流(6)。清代康熙皇帝以九五之尊,倾一时之选,诏令进行勘察考证,得出的结论是九河的范围大致在景州、沧州一带(7)。而九河的具体流经路线,仍未能得到清晰地梳理。青县位于华北平原东部,东邻渤海,北接天津,正处于所谓的“九河下梢”。许多学者认为九河中的徒骇河曾流经青县(8),然而《禹贡》留给我们的信息太过模糊,后来的学者又各执一词,难成定论。结合上文中全新世后半期黄河三角洲的发现,我们只能说,禹贡时期的黄河下游或许有某条支流曾经流经过青县,但是它的经流在长时间内是从沧县以南向东入海的。
由此可知,史前的黄河流经青县至少有十多万年,那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而黄河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入海呢?原来华北平原在距今约万年前开始强烈下沉,形成由北向东方向的大裂谷。至万年前,裂谷慢慢扩大为大型沉积盆地,古黄河下游主流即沿此裂谷向北东方向在天津附近注入渤海(9)。在最近的年中,黄河约有一半时间是在北方入海的。水性向下,势所必然,如果黄河没有人为的筑堤约束,现代的自然趋向仍会是北流入海。
距今年前,华北平原气候干燥寒冷,地面上生长着针叶林及草原,山麓地区栖息着披毛犀、纳玛象等耐寒哺乳动物。我们的祖先还在山东滕州一带烧制着陶器,也就是后来发现的北辛文化。至年前,即传说中的尧舜时代,华北平原气候变得温暖湿润,雨量增大,海平面回升,海岸线到达沾化、无棣、孟村、沧州、青县、文安、霸县、宝坻、丰南、唐海一线(10)。加以黄河每逢汛期便漫溢泛滥,处于新石器时代的人类只能在靠近山麓和古河道高地等汛期淹不到的地方定居。龙山文化就是那个时期的产物,华北平原的龙山文化遗址大多分布在高出地面3-10米的疙瘩顶上面。沧州地区的龙山文化遗址非常少,只有任丘哑巴庄遗址和沧州陈圩遗址(11),青县一带当时极有可能是一片没有人类聚居的沼泽地。至于大禹开挖徒骇河在青县发现盘古墓的传说,和盘古开天、大禹治水的传说一样,不具备信史的价值。所以史前时期黄河对青县的影响,主要反映在地理、气候等自然方面。
二.周秦时期(公元前年——公元前年)
周定王五年(前)的河决,是有史料记载的黄河第一次改道。首次提及这次河徙的人是王莽大司空掾王横,他说由于连续的大雨和海水上涨,《禹贡》时期的九河地段已经被海水淹没了,据《周谱》记载,周定王五年曾经发生过河徙,现在黄河早已不是大禹时代的故道(12)。
原来黄河经过大禹的疏凿,播为九河入海。具体路线事久难明,迄无定论。至周定王五年,河决河南宿胥口,黄河改道而行。因为这次河徙在《春秋》《史记》《水经》等重要古籍中都没有记载,以至有些史地学家存疑不肯坚信。如清代胡克家、近代岑仲勉等人就怀疑是贞定王五年(前)。时间虽然错后了一百多年,但那次河徙是肯定存在的。历代的史地学家虽然意见略有异同,但分歧多产生于决口的上游地段,新河道的下游自成平汇入漳水,流经青县入海则是确切无疑的(13)。
关于这次决口的原因,近代著名学者、水利专家郑肇经在《中国水利史》中引用了通常的意见,说是因齐桓公移河作界、塞河自广,将九河堵住了八支,只剩一支所致。这个说法最初见于《春秋纬·宝乾图》,其后郑玄注《尚书》、脱脱编《宋史》都曾沿用。但也有人对此产生质疑,元代于钦在《齐乘》中分析:“禹后历商周至齐桓时千五百余年,支流渐绝,经流独存,其势必然,非齐桓公塞八流以自广也。”明代张萱也有类似的反驳(14)。河流是农业的命脉,交通的载体。何况当时地广人稀,齐桓公实在没有必要劳民伤财与河争地。以理揆之,还是渐绝之说比较合乎逻辑。
青县在黄河第二次流经之前有没有建立城邑呢?这仍是一个谜。年春,在青县新兴镇线庄村西米干涸的黑龙港河河道里曾发现古村落遗址,并出土了陶片、骨锥、砍砸石器、陶网坠等文物,都是日常的生活用品。具体年代虽然不易确定,但陶片中有鬲的口沿、袋足,具有明显的西周时代特征。在西周时期,青铜器已经非常普及,而我们的祖先仍在使用着石、骨、陶等传统的工具来维持生活,当时的封闭落后,可想而知(15)。另外嘉靖《河间府志》艺文部分收录了《诗经·郑风·清人》三章,认为春秋时的清国即是现今的青县(16)。此诗作者是郑公子素,本事见于《左传·鲁闵公二年》(前)。而历代注释《诗经》《左传》的学者几乎异口同声的表示清在河南(17),即便后来万历、康熙、乾隆年间编纂的各种《河间府志》,以及康熙、嘉庆、光绪、民国各时期所修的《青县志》也都未敢苟从,明智的删去了该诗。
还有公元前年发生的一次戏剧性事件,或许也和青县有关。据民国《青县志》记载,青县春秋时属燕国,由于北方山戎经常来犯,便求助于相邻的齐国。燕庄公二十八年(前),齐桓公讨伐山戎凯旋,燕君相送,不知不觉送出了国境,两国的随从竟也无人觉察。按当时的礼节,诸侯相送不出境。于是齐桓公便将越出的地界割给了燕国,后来燕国在此建了一座城池叫燕留城,据考古城就在现沧州以北,青县东南一带(18)。可知青县时处燕齐边境,当时极有可能是一片荒芜,边界一带并没有明显的城邑建筑或其他地理标志。青县有城邑载入史册是在公元前年,而那时黄河已经流经青县五十六年了。鲁襄公二十七年(前),卫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卫侯之弟鱄为了避难,乘船顺着黄河逃到了晋国的木门邑,木门的大夫劝他做官,他没有同意,最后跑到邯郸织絇为生(19)。木门邑就是青县木门店的前身(20)。从《左传》文字可以看出,木门在当时已经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邑,且驻有一邑之长——大夫。到汉武帝元朔三年(公元前年),此地更是成为了河间献王刘德之子刘免的封地,成为参户侯国。古代人民择水而居,以便于生活。木门地区政治、经济的繁荣,和黄河的流经此地是密不可分的。
由于黄河中游流经黄土高原,河水裹挟了大量的泥沙。进入平原之后,地形忽然宽展平坦,河水的流速和搬运能力大大降低,导致泥沙大量淤积,河床不断抬高。至汉武帝元光三年(前),黄河在河南濮阳瓠子决口,河水向东冲出一条新河,流入巨野泽,然后夺泗水入淮河,河道再度改变。其后虽经汲黯等人数次修堵,黄河一度归于故道,却是在沧州东南折而向东,于盐山、海兴一带入海,没有流经青县。至王莽新建国三年(公元11),黄河再度决口,经过王景的治理,河道再次向南偏移,在山东利津一带入海,彻底离开了北渎。黄河虽然暂时离开了青县,但它的故道不会就此消失。两汉时它是滹沱河的下游(21),建安十一年(公元),曹操开凿平虏渠以连接滹沱河和泒水,有人认为平虏渠就是在黄河故道的基础上疏浚而成的(22)。其后隋代开挖南北大运河,元代贯通京杭大运河,黄河故道融入到永济渠、南运河之中,成为大运河的一部分。对青县而言,黄河、运河是一脉相连,渊源有自的。千百年来,运河承担着南粮北运的任务。无论是军需粮谷,还是客商百货,无论是只桨出行,还是千帆竞渡,黄河对青县的交通运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宋金时期(公元年——公元年)
首先声明,在这79年中,黄河并不是一直流经青县的。其中有两次人为改道,因为时隔不长即恢复故道,所以将其视为一个时间段,叙述时不致割裂。两次改道的具体时间见后。
黄河自五代时就屡决为患,至北宋尤其变本加厉。自太祖建隆元年(公元)至仁宗庆历八(公元)年的八十八年中,黄河共决毁三十三次。庆历八年六月六日,河决濮阳县商胡埽,皇祐元年(公元)三月,大河与永济渠合流,经乐寿(今献县)、南皮、清池(今沧县)、乾宁军(今青县),入界河(今海河)入海(23),后称为北流。它的入海口在现在的天津,自从王莽河绝,河口自天津移至山东,经过一千多年,再次回到了故道。其实早在天禧四年(公元),祠部员外郎李垂奉派赴北边计议疏理河道,就忧虑的预言说如果黄河在商胡决口,河水会注入御河,荡易水,经乾宁军入独流口,祸及契丹之境,动摇边鄙。现在被他不幸言中了。
黄河的再次光顾首先带来的是水患。皇祐二年(公元)七月,河决河大名馆陶之郭固,至皇祐四年(公元)才塞堵成功。至和二年(公元),李垂的儿子河渠司李仲昌建议导河入六塔河,以纾解恩州、冀州的水患。虽然遭到欧阳修等人的强烈反对,但因得到宰相富弼的支持,还是于第二年也就是嘉祐元年四月一日堵塞了商胡口,引河水入六塔河。但是六塔河太浅窄了,根本容纳不了汹涌的黄河水,在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大决口,淹死兵夫无数,河北被害数千里,经济损失惨重。结果李仲昌被流放到英州,其他涉事官员也各有遣谪。
嘉祐五年(公元),黄河又在大名地面决口,冲开一条宽二百尺的新河道,东北汇入笃马河入海。为了与上面流经青县的北流相区别,这条河道被称为东流,也叫二股河。其后有一段时间北流、东流并行。
熙宁二年(公元)八月,宋神宗听取都水监丞宋昌言、御史中丞司马光等人的建议,封闭了北流,令黄河只走东流。结果当年黄河便在闭口之南四十里的许家港向东溃决,水灾延及大名府、恩州、德州、沧州、永静军等处。至熙宁四年,二股河上流堰塞严重,澶州、卫州等地屡遭溢涝,六年设置疏浚黄河司,专门疏通淤塞河道,然而效果并不理想。到熙宁十年七月,东流再次从澶州曹村大决,澶渊北流断绝,河道南徙,向东汇于梁山、张泽泊,然后分为二流,一合南清河入淮,一合北清河入海。第二年元丰元年(公元),决口堵塞,新堤筑成,河复东流故道。元丰四年四月,黄河又从澶州小吴口溃决,注入御河,在乾宁军(今青县)分入东西两塘,次入界河(今海河),于劈地口(又称独流砦三岔口)入海,最终又恢复了原来的北流。
元祐元年(公元),秘书监张问复议引河东流,其后得到枢密院安焘、文彦博等人的支持,而中书舍人曾肇、户部侍郎苏辙等人持反对意见。关于东流北流的争议,持续了很长时间。其中隐情不仅与治河银款的分配有关,还牵涉到党派之间的明争暗斗,背景非常复杂。到元祐七年,大河终于东流,都水使者吴安持、北都水监丞李伟由此得到奖励,黄河再次呈现东、北分流状态。
绍圣元年(公元)四月,都水使者王宗望再一次封闭北流,这次东流的表现比上次还糟。因为东流的堤防未固,濒河地区多遭水患,逃荒的难民聚集到京师,僧舍住不下,就跑到汴京中心街道两边的御廊里睡觉,政府只好发给银券诏还本土。元符二年()六月,黄河从内黄冲决,致使东流彻底断绝。
宋徽宗宣和五年(),清州沦陷于金。当时经历了多年的战乱,河北地区已经疲敝不堪,而治理黄河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权衡利弊,金太宗将两河地域这根鸡肋赐给了傀儡皇帝刘豫。刘豫死后,黄河又全部划入金境。由于伪齐政权没有官书记载,直到大定八年(公元),《金史·河渠志》里才有黄河的消息。关于黄河是什么时候离开北流的,史料记载比较模糊。南宋建炎二年(公元)十一月十五日,东京留守杜充为了阻止金兵南侵,在河南省滑县李固渡以西掘开了黄河,使得黄河自泗水夺淮入海,从此拉开了黄河长期入淮的序幕。其后黄河虽然时有泛滥,溢入北流的南段,也是来去匆匆,属于水灾性质。至金章宗明昌五年(公元),黄河在阳武决堤,注入山东梁山泊,彻底离开北流。这次南徙之后,黄河就再也没有回来。(24)。
综上所述,宋金时期黄河流经青县的具体时间为:
皇祐元年(公元)三月至熙宁二年(公元)八月
元丰四年(公元)四月至绍圣元年(公元)四月
元符二年(公元)六月至建炎二年(公元)十一月
青县在北宋时地处宋辽边境,太平兴国七年(公元)设乾宁军,隶河北东路,辖七寨:巷姑寨、钓台寨、独流东寨、独流北寨、当城寨、沙窝寨、百万寨。可知当时乾宁军的辖区包括现在的青县北部、静海以及天津南郊等区域,再往北,就是宋辽的界河海河了。黄河的军事防御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辽军若要南侵,必先渡河,半渡而击是兵法上百试不爽的战术。熙宁元年(公元)六月,都水监丞宋昌言与屯田都监内侍程昉献议开二股河以导东流的时候,提举河渠王亚等就曾抗议:“黄、御河带北行入独流东砦,经乾宁军、沧州等八砦边界,直入大海。其近海口阔六七百步,深八九丈,三女砦以西阔三四百步,深五六丈。其势愈深,其流愈猛,天所以限契丹。议者欲再开二股,渐闭北流,此乃未尝睹黄河在界河内东流之利也。”不仅黄河本身,它泛滥造成的塘淀,在两岸连绵百余里,大多五六尺深,浅不足行舟,深不可涉人,也是阻挡敌人进攻的防御工事。嘉祐六年(公元)十二月,河北同提点制置屯田使阎士良在乾宁军兴修朴桩口,增灌东塘淀泊。当时青沧一带有破船淀、满淀、灰淀、方淀、鹅巢淀、陈人淀、燕丹淀、大光淀、孟宗淀等,至今运河西岸兴济以北还有南淀、西泺等遗留地名(25)。当然,地理的防御功能也是有限的。诚如吏部侍郎范百禄所言,北方天寒地冻,一至深冬,塘淀便会成为坦途。加以自景德元年(公元)缔结澶渊之盟之后,宋辽边界多年没有战事,黄河的军事作用自然降低,而其水患的危害则不断凸显,这也是东流、北流改道之争此起彼伏的症结所在。
说到水患,据民国《青县志》记载,皇祐元年(公元),即黄河侵入御河的当年,青县就连续遭遇了两次决口。嘉祐二年(公元),大水差点冲毁了乾宁军营(26)。另外至和二年(公元),青县因大雨而引发水灾,河岸大段崩坏(27)。元丰四年(公元),河决小吴埽,河水自乾宁军朴桩口以下缘河东向北,流进葫芦河、滹沱河。元符二年(公元),河决内黄口,经黑龙港河流经青县。政和七年(公元),河决沧瀛二州。大定二十四年(公元),黄河在河南决口,青沧一带均受其害。尤其洪水过后,军民每年还要为修河筑堤提供丁夫物料,欧阳修说开河如放火,不开如失火,可见水火无情,事堪连类。祸兮福所倚,黄河泛滥对青县造成经济损失的同时,也对青县农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原来黄河水含有的大量浮沙,河水退去,浮沙沉淀成颗粒均匀的沙性土壤,俗称河滩地,非常利于耒耜耕作。户部侍郎苏辙就曾明辨进言:“臣闻河之所行,利害相半,盖水来虽有败田破税之害,其去亦有淤厚宿麦之利。”元明两朝青县境内驻有许多卫所,如河间卫、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彭城卫等,多是后勤供给粮谷的军屯,这和当年黄河赐予的肥沃耕地不无关系。直到现在,青县一些村名还留有屯兵的印记,如金家营、侯家营、刘缺屯、陈缺屯、范官屯、孙官屯、王胜武屯、刘世印屯等等。
青县曾名清州,清州的来历直接与黄河有关。五代时青县名永安县,太平兴国七年(公元),宋太祖赵匡义在此地设乾宁军,属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下辖武卫、振武、宣毅三个步司,共派四名指挥(28),县名也随之改为乾宁。大观元年(公元)十二月,黄河自乾宁军以上八百里清澈七昼夜,翰林院学士王安中进《奏贺乾宁军黄河清表》,百官朝贺。宋徽宗赵佶大喜,认为这是天降吉兆。第二年改乾宁县为清州,并下令在独流西岸建灵津庙一座,以资纪念(29)。古人云“千年一见黄河清”,但接下来的大观二年、三年,黄河分别在同州、陕州又连续清了两次。据《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河部》的统计,仅北宋一朝,黄河就清了九次。又说“黄河清,圣人出”,河清被认为是天下太平的祥瑞之兆。可就在第三次河清后的第十五年,宋徽宗和他的儿子钦宗便被金人掳走成为了亡国奴。黄河似乎和这位书画天才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自金、元、明、清建都北京以来,青县由边鄙之区成为畿辅之地。经济文化得到长足发展。虽然黄河早已离开青县,南运河取代了它的位置,但是它灌溉过的土地还在,人民生长于斯,歌哭于斯,青县儿女怎能忘记母亲河的哺育之恩。当前我们对运河文化的挖掘已经非常深入细致,而对黄河的研究尚属空白。笔者不辞谫陋,试对黄河与青县的关系略加梳理,权作抛砖引玉,希望得到各位专家学者的批评指正。
(1)详见河北省科学院地理研究所吴忱、何乃华的论文《二万年来华北平原主要河流的河道变迁》及吴忱、陈萱、许海清、王子惠、赵明轩的论文《黄河古三角洲的发现及其与水系变迁的关系》。
(2)原文标题为英文《OutburstfloodatBCEsupportshistoricityofChina’sGreatFloodandtheXiadynasty》发表于《science》杂志。
(3)文中数据表明,这个堰塞湖纵深1.3公里,高于古黄河河道~米,蓄水-亿立方米。这个水量是什么概念?年驻马店板桥水库溃坝,导致河南省29个县市、万人受灾,0万亩农田被淹,倒塌房屋万间,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亿元,被评为20世纪最大的科技灾难。而驻马店水库的储水量仅仅是7亿立方米。
(4)参见顾颉刚《古史辨》第一册。
(5)关于九河,《尔雅·释水》中列出了九条河流的名字:“徒骇、太史、马颊、覆鬴、胡苏、简、絜、鉤盘、鬲津。”汉代距古最近,而李巡等注《尔雅》仅考证出徒骇、胡苏、鬲津三河的大概方位,《汉书·沟洫志》中许商也只说“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县界中。”到了宋代,邢昺《尔雅疏》已将九河全部落实,然而含混无稽,难以尽信。历代注释《尚书》《春秋》《水经》《孟子》《尔雅》等书的儒师大多沿袭旧说,并无创获。时至清代,沧桑屡易,陵谷变迁,地貌早已失去了实地考察的价值,乾嘉诸儒只能在蠹编残简中纸上谈兵,信口开河了。
(6)汪中在《述学·内篇》中提出古书中三和九常用作虚数的概念,胡渭《禹贡锥指》卷三有“求九河者,正不必尺寸皆合于禹之故道,亦不必取足于九”的通达之论,其后秦蕙田《五礼通考》、吴君勉《古今治河图说》、岑仲勉《黄河变迁史》等皆从此说。
(7)康熙《九河故道考》见于《圣祖仁皇帝御制文集》,乾隆《河间府志》曾附于卷首,文长节录如下:“九河入海之处在今天津之直沽。而九河故道不出沧、景二三百里间也。盖水性就下,今南北之水以天津为尾闾,地最洼下。”其实早在明万历年间,黄克缵就在其《古今疏治黄河全书》中表示“大陆今在冀州,而九河则为今德州、东光、南皮、沧州、静海、平原、海丰诸州县,其故迹犹微有存者。”在此之前,陈全之《蓬窗日録》卷一曾说:“徒骇等河故道皆在河间、沧州、南皮、东光、庆云、献县、山东平原、海豊,由宁津、吴桥、南皮诸处直达东海。”再往前推,类似意见还很多,康熙只是折衷了历代的观点。
(8)《汉书》中只说徒骇河在成平(今泊头境内),于钦著《齐乘》,怀疑宋代漳河所行就是徒骇河的故道。这个观点得到后来多数人的认可,如胡渭《禹贡锥指》卷十三中:“以今地理言之,漳水自巨鹿又北历南宫、新河、冀州、束鹿、深州、衡水、武邑、武强、阜城、献县、交河、青县、静海、大城、宝坻至天津镇注于勃海,即古徒骇河之故道也。”王瑬《四书地理考》卷十一九河:“徒骇所经即漳水、滹沱所行者,自献县、交河、青县、静海、大城、宝坻、至天津注于渤海。”孙几伊《河徙及其影响·禹河考》引《清通考》:“又东北,经河间府之阜城、献县、交河三县,天津府之沧州,及青县、静海、天津三县,皆禹时冀东濒河之地,自大陆以下,播为九河,其经流谓之徒骇,又同为逆流入海”等等。
(9)详见天津市地震局赵根模、刘雨田的《新构造运动对渤海湾西岸古河道及海岸地貌演变的影响》
(10)详见河北省科学院地理研究所吴忱、朱宣清《晚更新世晚期以来华北平原的古河道分期与古环境特征》
(11)详见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河北省任丘市哑巴庄遗址发掘报告》、《河北省沧县陈圩遗址发掘简报》
(12)见《汉书·沟洫志第九》
(13)如胡渭在《论历代徙流》一文中明确指出,大河自宿胥口徙流至成平,合漳水,又东北流经浮阳、参户、平舒、至章武入海。刘鹗在《历代黄河变迁图考》中把黄河流经的地名都换为了今天的称呼,更加直观明晰。此次黄河决口后流经的州县依次为浚县、滑县、开州、内黄、清丰、南乐、大名、元城、冠县、馆陶、堂邑、清平、清河、博平、高唐、平原、德州、景州、吴桥、东光、交河、沧州、青县、静海、天津。
(14)见张萱《疑耀》卷六。
(15)见肖寿宏《青县出土文物简介》
(16)见《河间府志》卷二七《艺文志·诗类》:“《清人》诗,清为今河间府青县,春秋时为清国,后为清州。”原诗为:“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17)注释清地的资料很多,下面简单举几个有代表性的例子:杜预《春秋释地》:“中牟县西有清阳亭是也。”郦道元《水经注》卷二一:“清池水出清阳亭西南平地,东北流径清阳亭南,东流。即故清人城也。”孔颖达《毛诗注疏》卷七:“序言高克将兵,则清人是所将之人。故知清是郑邑。言御狄于境,明在郑卫境上。”其后的《诗经》注本如宋代王质《诗总闻》、刘克《诗说》、王应麟《诗地理考》、李樗黄櫄《毛诗集解》、朱熹《诗经集传》、吕祖谦《吕氏家塾读诗记》、林岊《毛诗讲义》、段昌武《毛诗集解》、严粲《诗辑》,元代刘瑾《诗传通释》、朱公迁《诗经疏义会通》,明代胡广《诗传大全》、季本《诗说解颐》、冯复京《六家诗名物疏》、何楷《诗经世本古义》、张次仲《待轩诗记》,清代胡承珙《毛诗后笺》、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徐璈《诗经广诂》、朱鹤龄《诗经通义》、顾镇《虞东学诗》、《钦定诗经传说汇纂》,民国马其昶《诗毛氏学》等书皆无异辞。可知《诗经》所咏的清邑,是今河南中牟县无疑,与青县无涉。
(18)参见《民国青县志·舆地志·沿革篇》《史记·齐太公世家》《史记·燕召公世家》等书。唐李泰《括地志》“燕留故城在长芦县东北十七里,即齐桓公所与燕君地,因筑城名曰燕留。”唐代长芦县在今沧州市区附近,其东北正是青县的东南。而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认为是在今山东乐陵县北,《御批历代通览》说是在清代直隶天津府天津县,沧州孙建先生据青县李云龙屯《姜氏家谱》记载,认为在今黄骅市官庄乡,青县王庆安先生认为在今沧县鞠官屯。观点不一,有待进一步考证。而无论燕留城是否在青县,都不能证明青县在黄河流经之前已有城邑。
(19)事见《左传·襄公二十七年》
(20)最早注释《左传》的杜预对木门只说是晋邑,或曰魏邑,模棱两可,含混其词。唐代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十八河北道三将木门和参户联系起来:“参户故城,一名木门城,在(长芦)县西北四十里。”宋代乐史《太平寰宇记》卷六十五又落实了《左传》中的木门与参户木门的关系:“古木门城,在(沧州清池)县西北四十六里,《春秋》襄二十七年,卫侯之弟鱄出奔晋,托于木门。盖此城也。”二者方位相同,都是指向今天青县西南十四公里的木门店镇一带。至于里数的差异,应该是唐宋度量衡的不同所至。这个说法影响深远,得到后来众多史学家所认同,如罗泌、王存、潘自牧、姜宝、陆应阳、卓而康、王先谦、张尚瑗、秦蕙田、吴卓信、李锴、许鸣盘、梁履绳、徐文靖等。另外宋代程公说《春秋分记》卷二十六,有《晋地指掌图》,在木门下面注明“沧州”二字,犹为直观。元代无名氏《春秋图说不分卷》于晋属地收列木门,该书所附的《东坡春秋列国之图》,于晋地标有乾宁。此图是沿袭苏轼的《东坡指掌图》,苏轼宋人,青县宋时为乾宁军,这更是一条铁证。至于各种《地方志》和《通志》,因为编纂年代较晚,参考价值不大,在此不作过多征引。关于木门地理位置的详细考证,可参见拙作《春秋木门考》。另有专家学者以大城曾出土古城遗址为据,认为参户在大城县完城村,也是一家之言,容待日后深入商榷。
(21)滹沱河战国时叫呼沱,《史记·苏秦列传》:“(苏秦)游燕,岁余而后得见。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唐代司马贞《史记索隐》中注释呼沱为:“水名,并州之川也,音呼沲。《地理志》卤城,县名,属代郡。呼沱河自县东至参合,又东至文安入海也。”其中参合是参户之误,详见下。汉代又称虖池,《汉书·地理志》“成平,虖池河,民曰徒骇河。”清代陈沣《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卷三注释虖池:“今虖池河出山西繁峙县东南,至直隶藁城县皆故道,自藁城以东古今异流。考此志(指《汉书·地理志》)诸水出入虖池河之地有新市滋水入、东昌寖水入、弓高虖池别河首受、乐成虖池别水首受、东光虖池别水入。诸县皆当时虖池河所过也。志文参合当作参户,即云东至参户入虖池别,又云从河东至文安入海,各记所过郡数所行里数者,其水分二派也。以今地考之,自今藁城县(汉新市)过武邑县(汉东昌),今已湮。其二派之分盖始于此。其至参户入虖池别者,东一派也。成平下云虖池河,民曰徒骇河即此。一派当过今阜城县(汉弓高)、交河县(汉成平)、东光县(汉东光)、青县(汉参户),今亦湮矣。”
(22)平虏渠的位置,史书记载多有不同。《三国志·武帝纪》中只说“自呼沲入泒水”,唐代李贤注释《后汉书》,在《光武帝纪》中称“呼沱河旧在饶阳南,至魏太祖曹操因饶河故渎决,令北注新沟水,所以今在饶阳县北。”宋代宋白认为饶河决处即是平虏渠,此说被清顾祖禹《方舆纪要》、杨守敬《水经注疏》等书所采用。但据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等地理志书记载,所谓饶阳平虏渠是魏明帝景初二年(公元)司马懿为征公孙渊而开,时间已晚于曹操开凿平虏渠32年。《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二说平虏渠在鲁城县内,《太平寰宇记》卷六十五说平虏渠在乾符县南二百步,并提到渠头的平虏城,该书还说明了宋时的乾符县即是隋代的鲁城县、两汉时期的章武县。故而平虏渠应在今沧州东北黄骅市乾符村一带。关于平虏城的方位,郦道元《水经注》卷十引用应劭的说法,称其在平舒西南五十里,又名参户亭。而参户亭即西汉时的参户县治,所以有不少学者认为曹操的平虏渠是从青县参户开始的,如王文彬《曹操征乌桓开通运渠事迹考略》、韩嘉谷《漂榆邑地望辨析》、谭其骧《海河水系的形成与发展》等。年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编纂的《海河志》及年商务印书馆的修订版《辞源》等工具书都采纳了这个意见。
(23)时至宋代,史料日渐丰富,历史事件也明确清晰起来,以下所述内容,多采自元脱脱《宋史》、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陈均《皇朝编年纲目备要》、明陈邦瞻《宋史纪事本末》等书,不遇纷争歧见处,一般不再标明出处。
(24)北流断流的时间大致有以下三种说法:一:《建炎以来纪年要录》《宋史·高宗本纪》等认为是建炎二年(公元)十一月十五日。二:岑仲勉《黄河变迁史》以为在大定十年至二十七年之间,极有可能是在大定二十年(公元)。三:《禹贡锥指》《清通考》等认为是在金章宗明昌五年(公元)年。笔者参考薛春汀、刘健、孔祥淮《-5年黄河下游河道变迁及其对中国东部海域的影响》一文,采纳第一种意见。为什么说建炎二年之后黄河就没有流到过青县呢?据《宋史·河渠志》《金史·河渠志》等书记载,自建炎二年(公元)至金大定二十年()黄河的屡次决口都没有灾及恩州、景州、沧州一带的记录。金章宗明昌四年(公元)年六月决卫州,魏、清、沧皆被害。岑仲勉认为是这是上游泛滥的余波所及,并不能证明黄河当时还流经青、沧。另外自大定元年(公元)以后,关于河务事件,总未涉及青、沧二州所辖的县分,尤其大定二十七年(公元)列出管理河防事务的44个县名单中,濮阳之下的恩州、景州、沧州都不在内,可见当时黄河已经不流经那里了。
(25)见民国《青县志》卷一《舆地志·疆域篇·河渠》。
(26)见民国《青县志》卷十三《故实志·祥异篇》。
(27)见欧阳修《欧阳文忠公集》卷八十二《内制集》卷第四《赐知乾宁军高遵约奖谕勅书》。时任乾宁军知军的高遵约因治水有功,于第二年还得到了朝廷的奖谕。
(28)见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
(29)见刘安中《初寮集》卷六《清州灵津庙记》。
(作者现居青县,本会会员,系首批沧州文化工程研究员)
免责声明:本文以上所发图片转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版权问题,请作者尽快告知我们做删除处理,谨致谢忱。联系信箱:
. 在推进会上,文化研究会负责人为研究员们展示了一个清晰的脉络框架。他从沧州文化特质、沧州文化标志、沧州红色文化、沧州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沧州人的集体文化性格以及当下文化建设的若干建议六个课题着手,以沧州地域文化、人文历史以及标志性的文化品牌、历史文化景观等,提出沧州文化脉络研究方向。市文广新局局长冯彦宁说,文化研究工程将采取官方和民间结合的方式,对沧州历史文化进行系统全面梳理。它的形成,将让沧州百姓更直观地认识沧州、展示沧州、宣传沧州。
会后,全体与会人员合影
《沧州文化研究》为沧州文化研究会会刊及白癜风医院诚信承诺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公益中国